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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急于奔向未来,过去究竟价值几何?
华尔街日报 |2007-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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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on Montlake/黄效文站在半山腰,透过一张描图纸看着下方葱郁山谷里的村庄。从这个位置看去,谷底那些草顶泥墙的房屋就像麦片,浮在由稻田和椰子树组成的绿色大碗里。

一个村民在编织篮子纸上是建筑师手绘的地图,展示出路旁的一组房屋。黄效文指着它们,转身对绘图的匈牙利建筑师Ildiko Choy说:“我们得保住这些房屋。”

黄效文并非土地投机者,也不是房地产巨头。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探险家,到过中国许多边远地区。过去二十年里他一直力图保护自己所发现的东西,不光是动植物,还有这个国家的本土文化。

他保护中国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努力引出了一个尖锐问题:在中国这样一个急于奔向未来的国家,过去究竟价值几何?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保护论者在将边缘文化从其自我忽略和漠视之下挽救出来方面应走多远?或者说,经济发展是否应该优先?黄效文这次要保护的是海南岛土著居民黎族人的文化遗产。

退休教授科林•马克拉斯(Colin Mackerras)说,有的少数民族可能会抵制现代化,因为他们害怕失去自己的文化。但很多人都想多挣钱,提高生活水平,在中国的经济发展中占据一席之地。马克拉斯退休前在澳大利亚的格里菲斯大学(Griffith University)从事亚洲研究,他对中国的少数民族文化进行了研究。

黎族是中国正式承认的55个少数民族之一。海南是个其状如梨的海岛,有着近800万人口,其中大约120万为黎族。海南有时被称为中国的夏威夷,因为它吸引了这个国家的很多新兴中产阶级前来度假,而它在中国之外最为人所知的可能是这里举办的世界小姐(Miss World)选美比赛。传统上,黎族人从事农耕、狩猎、捕鱼和经商。他们的纺织品以应用传统染料和精美的织锦而闻名,但这些纺织品的制作工艺即将失传。如今,大多数黎族人住在城里,在跟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汉族同化过程中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化。

但也还有如洪水村这样的文化孤岛。洪水村隐身于海南西南山区。这里的村民大多自给自足,种植水稻和蔬菜以及养猪。通向这个村子的最后12公里道路直到1997年才铺砌完毕,从海南省会海口市开车到这里需要5个小时。

59岁的黄效文曾经是摄影记者。吸引他前来的是这里的传统建筑──泥墙、茅草顶的房屋,这种设计可以在海南湿热的夏季保持屋内凉爽。海南像洪水村这样完好保留着传统民居的村庄已所剩无几。今年3月,黄效文得知当地政府准备拆毁这个村庄,以现代的砖结构房屋取代原有建筑。这位香港人立即行动起来。身为一名保护论者,黄效文眼见一个杰出的文化瑰宝面临损毁。而他企业家的直觉也被触动了:他认为旅游者会花大价钱在真正的黎族村庄过夜,尤其如果将民宅改成博物馆、研究档案室甚至礼品店的话。

四个月后,黄效文回到了洪水村,与一群专家共同为这里制定远景规划,其中就有建筑师Choy,以及一位来自瑞士的社会人类学家,名叫盖坦•留斯(Gaetan Reuse)。他还带了两名电影摄制者,将村民的生活拍摄成记录片,以备将来在博物馆内播放。与此同时,黄效文开始游说持赞同态度的当地政府官员同意修改规划,为他的项目保留大批泥墙房屋;这批共54幢房屋将作为一个整体在村中被相对原汁原味地保存下来。

黄效文短小精悍,浅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他似乎很自信,觉得自己的设想能行得通。的确,在短短几日内他就成功说服当地官员作出了让步:14座房屋将会留作保护区,村子的旅游开发将由黄效文的中国探险学会(China Exploration & Research Society)负责,后者是一个非营利性组织,总部位于香港。另一片房屋被划为社区活动中心。黄效文还得知,如果附近能找到修建新房的土地,其余的房屋也可能会保留。

不过,他的说服工作并非面面俱到。黎族村民就仍一头雾水。他们世世代代都住在泥墙房子里,非常希望将老屋翻建成现代式砖房。

从2006年4月起,村民们就一直期待着住进新房。当时村长在学校操场上召开大会,宣布洪水村即将改建。兴奋不已的村民开始囤积石块,以备他们将来的砖房打地基。

因此,当黄效文一行今年7月来到此地时,村民们还以为盖新房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村民林春贤(音)问道:“你们是来给我们建新房子的吗?”她家房屋格子状的木椽上挂着蜘蛛网,一辆摩托车靠墙放着,满身泥浆的猪在后院哼哼叽叽。林春贤指着贴满了旧报纸的墙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看看这墙,全是洞。我们想要新房子。”

这些村民知道其他黎族聚居区已经盖起了新房,但对自己什么时候能住上却一无所知。在中国像洪水村这样的偏远落后地区,村民们几乎没有参与商讨公共事务的机会,在少数民族地区这一点尤其突出。

澳洲国立大学社会学家、长期研究中国华南地区少数民族的约翰逊•昂吉亚(Jonathan Unger)说,地方官员明显瞧不起少数民族群众,认为他们“落后”、原始,各方面都不开化,日常生活也跟汉族人不一样。他认为,许多少数民族也逐渐接受了这种说法,也认为自己是二等公民,天生穷命,因此希望摆脱这种局面。

黄效文认为,政府有责任让村民们了解保护计划,这不该是他的职能。此外,他也意识到必须尽快跟保护区里的黎族居民签下房屋租赁协议,否则房价会飞快上涨。此时,附近到处都在传言,说有个香港商人正在村里四处买房产。

洪水村部分居民还听说,上级可能已经下命令保护他们的住房,他们似乎挺赞成这个主意。复员军人林泽成(音)说,如果我们保护好房子,它们将来说不定能拍电视或电影。他现在靠种水稻和橡胶生活。不过,村民们感到不可理解的是,怎么会有游客想到他们这种破旧的地方来玩呢?

吃完早饭,黄效文召集团队成员们围着桌子分配任务。除了研究洪水村的本地建筑和风俗文化之外,他还要求大家查阅整理有关当地社会和经济状况的档案资料。之后,他会开始让他所在的非盈利组织跟房主们谈判租用他们房屋的事,这将是一个铺垫,今后他们有可能买下这些房子、最终再归还给当地村民。由于黄效文的计划打断了村民们盖新房的计划,有14幢茅屋里的村民搬到附近亲戚家住了。

黄效文将自己的方式比作一种行动迅速的风险资本,它采取一种近似于BOT(建设-拥有-移交)的运作方式,先向资本接受方提供种子资本和专业经验,然后将资产交给当地人监护。这种方式与国际援助组织通常采取的指导活动权益各方通过漫长的协商谈判达成方案的方式很不一样。黄效文认为,村民们在急切希望过上现代化生活的同时,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那些真正的老房子所蕴含的价值,保护这些房子不仅能给他们带来收入,同时还能为后人保留下他们的文化。他相信,将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这里,年轻一代黎族人会对自己的传统文化产生越来越大的自豪感,黄效文说,归根到底,我们这些计划是为了他们,虽然他们自己还没认识到这一点。

但就在他开始实施拯救计划的同时,这里的人口正在萎缩。

包括林泽成家的孩子在内,过去两年中村里只出生了两个新生儿。村小学校长说,今年,全校4个年级一共只有20个学生,去年还有26个。

越来越多的黎族妇女开始到城里打工,返乡跟本地男子结婚生子的越来越少。

而对林泽成的祖母韩金花(音)那辈人来说,这样的生活选择是不可能的。韩金花自称今年已98岁。她这个年纪的人经历过日军入侵。日本人撤出海南后,黎族抗日战士加入了共产党的部队跟国民党作战。

韩金花与很多上了年纪的黎族妇女一样在脸上、手腕和脚腕上有刺青,这是一种古老的黎族风俗,据说能防止她们被外人抢走。这种习俗正在消失。韩金花回忆起当年还是姑娘的时候被刺青的感受时说:我当时感到很痛,痛得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黎族还有其他一些古老风俗也在迅速消亡。现在,没有多少年轻女性还会学习编织草垫子或缝制传统服装的手艺,这些服装平日里也没人再穿了。美国圣劳伦斯大学历史学家、研究黎族文化保护工作的安妮•塞特(Anne Csete)说,这造成了黎族编织工艺濒临失传。

洪水村的大部分居民现在难得表演一次本民族歌舞了,他们只庆祝汉族的节日。黎族民间英雄故事也鲜有被搬上电视屏幕的。和黄效文一起的社会人类学家留斯甚至担心,现在才开始整理黎族过去的资料是不是已经太晚了。他说:传统已经消失了。我们现在抢救的只是房子。

其实,就连让房子完好地保存下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村民们抱怨说,很难在当地找到适合的草来替换旧的茅草屋顶。这种茅草要在烧荒之后的地上才能正常生长,但现在政府禁止烧荒。另外,烧木柴的炉子散出的烟雾能保证用泥巴和茅草混合起来垒的墙不致腐烂,所以,没人住的房子很快就会塌掉。

但对文化保护充满激情的黄效文并没有被吓倒。黄效文曾因发现长江新源头及倡导保护世界最古老的犬种藏獒而受到赞誉。他准备尝试在茅草下面垫上一层塑料,以延长茅屋的寿命。他们还在租借的房子里装上空调,并开始考虑将房子改造成度假屋。对外展览的茅屋里将展示这一地区的自然景观及黎族手工艺品。黄效文的梦想是,在村里创造一些就业机会,让年轻人有充分理由留在这里工作生活。

黄效文说:对待少数民族聚居区除了简单地拆散、将其融入主流社会,应该还有其他方式。这是多元化的一个范例。我们现在经常说生物多样性,我想,文化的多样性也是上帝赐予我们的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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